我知道,压倒死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。
「共同精神病」——这是我最终在许多书籍和资料中找到的名字。
有时候它也会叫「传染性精神病」或者是「社会型精神病」,但不论名字叫什么,它的意思总是相同。
会染上共同精神病的人群很广泛,基本只要你的亲朋好友中,有一个人患有这种精神病,你就可能成为潜在感染者。如果一方出现妄想行为,且继续为另一方不断地提供妄想内容,那么另一方就很有可能会被传染。
虽然我差点就要给自己打上患有共同精神病的标签,但是很明显,阿风说了他没有听到过死神的声音,所以我唯一接触过的活人,是正常人,我并没有病发的可能。
当然,我自己成为病症母体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。
阿风从小就给我灌输关于死神的事情,他知道我终有一天会问地球上的人类都哪去了,所以「死神论」虽然不是个光明正大的回答,但它至少很管用。
它确实很管用,因为七十亿的人类都靠着它安稳度过晚年。
但不论如何,我知道有一行程要被提早了。
再一次踏上熟悉的沙滩,已经是一年后,我还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,那艘破破烂烂的快艇还瘫倒在海面上,可惜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。
海风依旧,我特地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,这回踩在沙地上,只觉得太阳暖暖的,从脚底暖上心头。
因为春天已经到了。
可是当我走向海面时,脑海里不自觉出现了这样的景象——那个穿白色短袖的清瘦少年,赤足踩在海滩嬉水,蓦然间,朝我回头挥手,粲然一笑。背景的画面是灰沉沉的海岸,天空灰暗,海滩也灰暗。唯有阳光微亮,海天交界处的半圆亮光。那是昏暗天空中唯一的亮光,照亮了阿风的笑容。
那也是我毕生所见最纯真的笑容。
我知道我从未见过这副场景,这只不过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,但是看见在海滩上奔跑的阿风,我还是不自觉地热泪盈眶。
他终于还是来接我了。
我向他伸出双手,一步一颤地向大海走去。冰冷的海水冲刷着我脚趾头缝里的泥沙,就像在冲刷我内心的阴暗一样,海风也发出悲鸣,想要带走我身后一切的枷锁。每迈出一步,我都觉得心头的石子松了一块,眼泪也跟着不止地往外淌。
而当半条腿淹没在海里的时候,我已经眼泪朦胧,什么也看不清了。
仿佛有一道墙挡在了我的面前,它灰暗无形,但却分割了两个世界,一边是人间,一边是阿风在的世界。
我奋力抬起腿,但无济于事,求生欲阻止了我继续下去。但这一刻我又想起了电影里主角坚定不移走向海里的唯美场景,于是我又迈开了腿,排开水的阻力,朝更深的水域进发。
我想要学阿风一样海葬,即便他说海葬的人,灵魂都将无处安放,但我知道这条路一定能追随到他的脚步。
终于我纵身一跃,彻底潜入海中。
海面下的世界仿佛另一个国度,灰色调,咕咚的水声,冰冷的波浪。
沉没……
深渊……
风女……
弥赛亚……
摩西……
另一个次元,许多画面,支离破碎,无数回忆中的人闪过。最后浮现的却是死神的样子,他们和人长得无异,但我就是知道他们是死神,他们来接我了。
我来了。
在这片连阳光都照射不到的海域。
海天交织处,上浮的气泡,以及窒息,醉生梦死中,没有出现的你。
……
……
窒息的痛苦占据了大脑,泪水与海水混合不清。
……
……
不!
……
……
“呼——呵——呼——呵——呼——呵——”
我趴在岸边,大口大口地喘息。
湿漉漉的衣裳和头发粘着全身,而鼻喉、气管、肺里、全都是海水的咸湿恶心味道。但现在是春天,阳光正暖。我像一条死鱼翻了个身,不停地吐着水,最后在一片惬意地催人入睡的阳光与海风中闭上双眼。
……
我活了下来,虽然过程称不上光彩。
青色的海水并没有赶尽杀绝,它在我感觉窒息痛苦的时候,一个浪头将我推出海面。空气终于重新回到我的肺里,而窒息的记忆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,万分惊恐下,我最终选择回到岸上。
我再也不敢搞什么海葬了。
这次的痛苦给我留下了阴影,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想过轻生。
只是再次回到阿风房间的时候,看见那张沾满灰尘的床,我一时间百感交集。
我最终在他的床底下找到一支完好如初的安乐死注射剂——他根本没有殉情,即便有这个念头,他也没有这么选择。
一切都错在我误解了他。
我握着那只琥珀色的药剂,心中再也忍受不住,跪倒在阿风床前嚎啕大哭起来。
风女与阿风“共生共存”的诅咒或许是真的?总之阿风的死成为了残酷现实的世界里,唯一带有奇幻色彩的事,它不为人知,且无从考证。
眼泪干涸的那一刻,我明白,是时候到我赎罪了。
摩西说人们永远无法为自己的罪孽救赎,所能做的只有弥补。
而我清楚,一切还为时不晚。
在我不知道的地方,天或许已经黑了。但是在我的眼前,光明仍然存在。
我找到那三只猴子,许诺给他们好处,让他们听话。他们本身就不是池中物,总有一天能爆发出比我这个仅存的唯一人类还要巨大的力量。
我开始教他们学习汉字。想了很久,在容易学习的表音通用字,以及我更熟悉的表意通用字中,我选择了后者,不论如何,看见中文总是会让我倍感亲切。即便难学,我也认了。
事实上,他们的学习能力出乎我的意料,很快他们就会简单的日常用语。
虽然仅限于书写,难以发音,但这些猴子确实迈出了一大步。
这天,我终于打算为他们每个猴都取一个名字,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个性,以及人类才拥有的同理心,我相信他们还需要一个名字才能更加完美。
我摆了个小板凳,坐在阿风精心培育的小花园里,花团锦簇,而三只猴子则盘腿席地而坐。
“你额前有一撮黄毛,就叫阿黄。”
“你的毛发是红色的,那就叫阿红。”
“还有你,你最会吃,就叫你阿吃好了。”
我拍拍手就定下了他们的名字。
阿黄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,连忙在本子上写字反抗:“阿黄是狗的名字。”
“怎么,不喜欢?”
我没想过这些猴子居然这么难缠,狗的名字就难听了吗?我们家族都是阿字辈,阿风还有我阿仓,哪个名字难听了嘛。
当然,这些话我也没说出去,反正太长他们也听不懂,我垂着头想了想,最后还是决定给他们重新起名。
“行吧,既然如此,就给你们取点霸气的名字,你,阿黄,就叫黄帝了!阿红就叫炎帝!阿吃,嗯,阿吃叫蚩尤好了!”
猴子们一听很高兴,显然对这几个名字爱不释手。
而他们的嘴巴开始一张一合,竟然隐隐约约发出自己名字的声调。
我颇感欣喜地望着这一幕,即便很难听,但那声音却仿佛象征着伟大的一刻。仿佛许多年后,会有某些生物为此感叹震惊一般。
而就在这时,阿黄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:“老师的名字是什么?”
「老师」这个称呼,是我在教授他们识字之后,让他们对我的称呼。师者,传道受业解惑也,我想我足够称得上他们的老师。
但阿黄的这个问题突然问倒我了,我愣了愣,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,我的名字应该叫什么。
在我记事起阿风就叫我阿仓,他说我是仓库里捡来的,反正就姓仓了,至于名字,反正叫阿仓就够了,也不会有产生歧义的重名。
原来我一直是这么想的,但既然都给这些猴子们都取了「黄帝」这么霸气的名字了,那我总不能落了下乘。
我一一扫过眼前的事物,企图获得一些灵感。而手插入裤兜的时候,我突然摸到一块布料做的东西。
是我从笠间神社带回来的御守。
我下意识地将其取出,自从我拆过一次,里面的布包就不牢靠了,那张写着「大吉,农页」的纸总是要掉出来。
而此刻,我看见「大吉,农页」那行字,仿佛突然有了灵感。
“仓颉。我名为仓颉。”
我将汉字一笔一划写在他们的本子上。笔锋有力,我猜这可能便是我这辈子写出来最好看的字。
阿黄他们,开始不仅限于学习汉字,如何耕作,如何制衣,如何观星辨位,这些我都一一教授,很大一部分都是书里的内容,我有时候会直接把书拿给他们看,有时候也会亲自动手,这取决我的心情。
接触的越多,阿黄他们对我的敬畏也就越深厚。在他们看来,能够懂得那么多知识的人,简直宛如神明。我又何尝不是呢?每每看见人类的瑰宝被记录于这些书中,却再也无人能继承,我都会有种捶胸顿足的沉痛感。
摩西,写那五本被称作《诸书》系列的书时,是不是就抱有这样的心态呢?
我重新翻阅了一遍这些原本让我头疼的东西,这次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读懂它,发现它的内容其实很浅显,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枯燥。
摩西像是对人类数千年的道德,进行了一种抽象的概括。遇上很多事情,应该怎么去做,他都事无巨细地写在了上面。
对于现代人来说,这本书可能比流水账还不如,但是对于未开化的猴子们,这无疑是本值得称奇的教典。
我犹豫了很久,最后在这五本书上,提上了两个大字《圣经》。
它们还有个副标题,叫做《摩西五经》。
当一切终于落定尘埃,我想,也是时候到我退场了。
我告诉阿黄他们,生物死后,都要入土为安。无论是人类,还是他们猴子,抑或是每个正在为生活拼搏的生命,他们都值得落叶归根,拥抱大地。
只有这样,他们的灵魂才能安息。
山顶洞人进化成现在的人类,耗费了两三万年。
猿猴进化成智人,耗费了上千万年。
而我只有几十年的寿命。
那经由这些猴子进化成新人类需要多久呢?反正我肯定没有机会再看到大街小巷重新走满人的一天,但是死神提到那霓虹灯繁华的夜景,我真的很向往。
不过我知道,这些未来会有“人”替我看到。
这样就足够了。
我重新埋下了人类希望的种子,由猿猴所接手,人类还有火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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